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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写作》新刊︱儿童小说情节编排中的信息差异与叙述张力——以JK罗琳为例

时间:2023-04-16 来源:(原创/投稿/转载) 编辑:联络员

  儿童小说叙事要让接受者持续阅读,可以利用信息差异形成叙述张力,使接受者产生对真相和结局的期待。通过对J.K.罗琳儿童小说《伊卡狛格》的分析,总结出其展示模式有三:其一,展望性的“悬念”,包括统领性悬念、阶段性目标、细节性悬念;其二,追溯性的“好奇”,借助于谜团,在正常叙事时只道出部分情况,却隐瞒部分重要信息,让接受者产生探究的兴趣;其三,颠覆性的“意外”,包括事发突然使接受者惊讶的“突发型意外”,以及因接受者预测失败而触发的“反转型意外”。在儿童小说中灵活使用“叙述张力”能让接受者对情节发展有所期待,获得持续阅读的动力。

  小说是一种以叙述故事、塑造人物形象为主的文学体裁,它的特点是在生活素材的基础上用虚构方式来再现生活,人物、环境、情节是其三要素,“情节必须由特定的人物在特定的情境中表演出来”,以传达个体在一定时空环境里的独特经验。儿童小说作为小说的一种,是儿童生活的艺术化反映。在人物方面,要有以儿童形象为中心的人物形象或以儿童视角所表现的成人形象;在情节方面,要有以儿童行为来推动、串连的故事情节;在环境方面,要有以儿童生活的背景和场所为主的环境描写,从而真实生动地反映儿童生活,表现儿童的精神世界,突出童心与智慧。其中情节编排方式对吸引儿童读者的阅读兴趣至关重要。因为小说作为叙事文体,需要接受者从前往后阅读,伴随着时间流逝,故事才会在他的脑海中徐徐展开。但由于在儿童时期,负责集中精力观察、思考、判断的大脑前额叶尚在发育中(“要到21、22 岁左右才能完全发育成熟”),而“与注意力集中密切相关的髓鞘形成直至小学结束方才完成”。因此,为了吸引儿童注意力,让他们乐于阅读并沉浸于情节之中,儿童小说作者要将接受者——儿童读者纳入情节写作的考虑之中,确立多重对立的二元要素,包括作者的承诺(揭示真相或告知真相)与读者的等待(承诺没有立即兑现)之间的对立、故事再现时间(故事的生发时间)与交际时间(即叙事时间)之间的对立等。罗吉·福勒曾说:“一般而论,凡是存在着对立而又相互联系的力量、冲动或意义的地方,都存在着张力。”在叙述过程中因对立元素而产生的张力,可称之为“叙述张力”,瑞士叙述学家拉斐尔·巴罗尼将之定义为“叙事的阐释者被鼓励去等待结局时倏忽而至的现象,这种等待以带有不确定性色彩的预测为特征,赋予接受行为某些情感特征”。也就是说,因为读者与作者之间存在信息差异,导致叙述张力的形成,让读者对后续情节、事情真相产生探究的兴趣,并伴随着相应的情绪——紧张、期待、疑惑、恐惧等;随着真相揭示、冲突结束,叙述张力得以缓解,读者情绪也随之平复。对于儿童小说而言,这是一种理想的阅读状态。

  在这方面,J.K.罗琳可谓深谙其道,其儿童小说《哈利·波特》的情节编排波澜起伏,让儿童读者手不释卷,改编成8 部电影后,于2002—2011 年间在全球公映,总共获得了75 亿票房。她出版于2020年的儿童小说《伊卡狛格》在情节编排上更是炉火纯青,巧妙运用了悬念、好奇、意外造成信息差异,形成叙述张力。本文将从叙述张力角度对该小说的情节编排艺术予以解析,以期发掘其中的写作规律,为儿童小说的写作者提供有益的借鉴。

  《伊卡狛格》的故事发生在遥远的丰饶角。国王弗雷德好虚荣,好美服,不慎让首席女裁缝过劳而死,遭到国人谴责。为挽回民心,他率军剿杀传说中的北方怪兽伊卡狛格。在沼泽地的大雾中,弗拉蓬爵士误杀少校比米希,斯皮沃爵士为掩盖真相,嫁祸于伊卡狛格,并散布谎言,制造恐怖气氛,又以防御怪兽为名横征暴敛,使国人日渐贫困,心生怀疑者均被投入地牢,谎言与暴力笼罩全国。少年伯特、黛西和伙伴们冒险北上,发现伊卡狛格非常善良,遂携之南下,揭露斯皮沃的谎言。与此同时,牢中犯人发起暴动,最终里应外合,将两位爵士打倒。失去王位的弗雷德大梦方觉,改过自新,丰饶角王国重新变得富饶。

  J.K.罗琳在《伊卡狛格》的序言中谈及她的创作初衷是要探究三个问题:人们想象出的怪物,与我们自身什么相关;邪恶控制了国家,再如何将它打败;为什么无凭无据人们也会相信谎言。归结起来,小说提出了一个假设:当有邪恶之人利用怪物伊卡狛格进行恐怖统治,人民怎样才能识破谎言,解开真相,重获自由。这其实就构成了作品的最大悬念,或者叫“统领性悬念”。所谓悬念,就是“人们对文艺作品中人物的命运、情节的发展变化的一种期待的心情”,因而一般都遵循线性时间顺序:一个重要的最初事件发生,引发了大动荡,促使故事的发生,并让人物的命运发生转变。

  儿童小说的统领性悬念往往是一个“如果……会怎么样”的问题,《伊卡狛格》如此,很多作品也是如此。比如苏珊·柯林斯小说《饥饿游戏》的统领性悬念是“一个女孩必须为她所相信的一切去战斗——家人、爱、家乡——她要和一群其他孩子在政府获准的搏战中拼个你死我活,她该如何获胜”;克蕾西达·考威尔小说《驯龙高手》的统领性悬念是“维京部落崇尚武力,以征服猛龙为荣,但酋长儿子嗝嗝却瘦弱又内向,他要赢得尊重,该怎么做”;盖瑞·伯森小说《手斧男孩》的统领性悬念是,“13 岁的男孩布莱恩因飞机失事,独自遗留在了密林深处,该如何在恶劣环境中生存”。统领性悬念要想行之有效,需要满足三个条件:其一,该难题至关重要,威胁到主人公生命,乃至世界和平,用詹姆斯·斯科特·贝尔的话说,就是“在情感方面令人满意的小说必须以死亡为赌注,……死亡可分为三种:肉体的死亡,职场的死亡,心理的死亡”,由此引发接受者的关注;其二,该难题非常棘手,要贯穿整部小说,是从首页到末页的一段漫长的旅程;其三,处于问题中心的主人公要让接受者产生共情,理解其处境,同情其遭遇,并忧心于其命运。这三者是缺一不可的。

  随着小说的发展,在统领性悬念的基础上,《伊卡狛格》的故事中又陆续出现了七个影响故事进程的重要事件,并且随之生成七个“二级悬念”(见表1),或者称之为“阶段性悬念”:

  具有叙述张力的故事,就是不断出现阶段性悬念,而在后文予以解答,并且一波方平一波又起,按照一条张力线,向故事结局推进,构成组织严密而引人入胜的小说文本。这些“阶段性悬念”又会继续分蘖,细化为“三级悬念”(或者叫细节性悬念)。比如在事件5“伯特发现城外的怪物伊卡狛格其实是赝品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”之中,又延展出许多细节性悬念:1.当比米希太太从儿子伯特处得知怪物的脚印乃是伪造,就天真地想入宫去告诉国王,揭示真相,而读者明知她是深入虎穴,不由为她着急;2.比米希太太身陷罗网之后,罗克少校受斯皮沃爵士派遣,上门去捕捉伯特,以求斩草除根,读者又为之紧张;3.幸亏伯特机灵,躲在菜园中,摆脱了罗克少校,可他刚逃到甘蓝城的城门边,又遇见了守卫,让读者的心又提了起来;4.伯特在逃亡途中,被拐骗到了甘特大娘孤儿院,命运多舛,令读者忧心,而他所去的幼儿园恰好又是黛西所在地,这又让读者有所期待;5.果然,伯特在孤儿院遇见了黛西,一番讨论后,他们决定逃跑,去北方寻找伊卡狛格,这就给故事以转机,读者又开始期待:他们能否揭开真相?这些细节性悬念,足以让读者时时悬心,而手难释卷。

  总之,在《伊卡狛格》中,作者设置了一个统领性悬念来驱动主要故事情节,随后又将统领性悬念分解为一系列阶段性悬念,并再次细分为许多细节性悬念,将接受者从一个悬念带入下一个悬念,处于担心或希望的情绪之中,最后在故事结尾处迎来悬念的完全解除。这个过程既有助于终极目标的达成,也能不断吸引接受者持续阅读,对于儿童小说写作显然是非常有益的。

  《伊卡狛格》的叙事视角随着叙事的需要时常发生变化,其开篇为全知全能视角,展现出丰饶角的地理环境、风土人情、基本人物关系。当故事进展到国王弗雷德远征沼泽乡后,J.K.罗琳逐渐将全知视角缩小为有限视角,借用某一个角色的眼睛去观察人物和事件,从而设置了不少谜团,引发读者的“好奇”。比如,怪物伊卡狛格最初只是个恐怖的传说,在第12 章中,作者借助费雷德的视角,将之呈现为浓雾中的一团影子;继而借两位爵爷的视角,描写了一个在浓雾嚎叫的庞大怪物,可事后证明,怪物只是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和一条困在荆棘里的瘦狗。至此,国王所见到底是怪物还是岩石,就变得扑朔迷离,引发读者的好奇。一直到小说的第58章,作者才借由伊卡狛格之口道出真相:它当时的确在雾中碰见了国王,只因满心恐惧而躲藏在岩石后头,吓得瘦狗惊慌号叫。

  其实,“好奇”和“悬念”这两个术语容易混淆,需要进行辨析。兹维坦·托多罗夫在《散文诗学》中指出,侦探小说的叙述动力是“好奇”,是“由果到因”,首先是发现案件,但因信息缺失,所以回溯过去,寻找原因,其过程为“发现犯罪现场—调查—揭开真相—缉拿真凶”,遵循的并非线性时间顺序,而读者的阅读兴趣都在“寻求真相”之中;黑色小说(犯罪小说的一种)的叙述动力是“悬念”,是“由因到果”,遵循线性时间顺序,即“坏人实施犯罪—警察发现犯罪现场—警察调查—警察缉拿真凶”,读者的阅读兴趣来自对后续事态发展的期待。

  叙事过程中用“好奇”来形成叙述张力,需要借助谜团,也就是在正常叙事之时,只透露部分信息,留下一部分至关重要的信息在后文中进行倒叙。接受者想知道什么信息被隐瞒,这一愿望引发了“好奇”。而要设置这样的谜团,在写作中要求作者放弃全知视角。对于接受者而言,也会有两种情况:第一种是采用第一人称有限视角或第三人称有限视角,接受者获得的信息等于主人公获得的信息,两者之间没有距离,对谜团进行询问与探索;第二种是接受者获得的信息少于小说人物获得的信息,接受者对该人物的行为感到困惑,但后者对自己的所思所为全然知晓(代表性作品如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《罗杰疑案》)。

  儿童小说中的“好奇”以第一种情况更为常见。在菲利普·普尔曼的《黑暗物质》中,女孩莱拉躲在衣柜里,听见阿斯里尔勋爵与神父们谈起神秘的“尘埃”;男孩们(包括莱拉的朋友罗杰)神秘失踪,引发人群的恐慌;库尔特夫人优雅而和善,但其精灵对莱拉的精灵发动袭击。在米切尔·恩德的《永远讲不完的故事》中,男孩巴蒂斯安在读一本书,却发现自己也出现在了书里。在霍尔迪·塞拉·依·法布拉的《无字书图书馆》中,图书馆中书籍里的字母纷纷掉落,成了空白的无字书。这些细节都制造了谜团,引发读者的好奇。若是用全知视角,让读者与作者的信息同步,直接介绍尘埃可以沟通平行世界、男孩们是被库尔特夫人抓去实验、幻想王国正在召唤巴蒂斯安、书籍上字母掉落是因为无人阅读,那就使故事失去叙事张力,小说的艺术效果也会大打折扣。

  当然,作家在叙事之时,往往在情节编排中将“谜团/好奇”与“悬念”交织在一起,以唤起读者兴趣和期待。比如尼尔·盖曼的儿童小说《考洛琳》全书虽不过五六万字,却连续设置了十几重谜团与悬念:考洛琳受到父母忽视,只好独自在家中探索,竟看到一道密门,其内却为砖墙,此为谜团/好奇一;她发现一道黑影钻进这道密门,而门似敞开,此为谜团/好奇二;楼上两位老妇人认为考洛琳处境不妙,赠以一枚有洞的石头,此为谜团/好奇三;考洛琳钻进密门,进入另一个公寓,遇见另一对父母,对她极好,只是眼睛为纽扣,此为谜团/好奇四;楼下两位老妇的身体里走出两位苗条女子,翩然起舞,此为谜团/好奇五;回到自己房子,发现父母于镜中呼救,旋即消失,此为谜团/好奇六;考洛琳再赴神秘公寓,得知一切均为另一个妈妈所造,而此怪物正以蟑螂为零食,将她扔到镜后,此为悬念一;考洛琳在镜后遇三个亡灵,均为之前被怪物所害者,她自己也命运叵测,此为悬念二;考洛琳用那枚有洞的石头照见到三个灵魂,将之解救,但不知父母何在,此为谜团/好奇七;她在猫的帮助下,抢下壁炉上雪景玻璃球,冲进墙角的门,怪物在后追赶,此为悬念三;在众幽灵帮助下,她把通道之门关紧,却有什么物体被夹断后随她而来,此为谜团/好奇八;一切恢复正常,但怪物之手在寻找钥匙,此为悬念四;最终,卡洛琳设置陷阱,让怪手落入深井,险情解除,她也获得成长,故事迎来结尾。

  悬念和好奇都会引发读者情绪的变化。正如前文所说,要使悬念行之有效,必须让读者对主人公产生认同、共情,产生希望、担心的情绪。好奇虽然常常被界定为理性的疑问,但由于某些事物之不可见或不能理解,会让人处于困惑、恐惧、焦虑的不确定状态。如此层层悬念,处处谜团,且常常生死攸关,自然令接受者目不暇接、情绪紧张,阅读也充满乐趣。

  在儿童小说中,“意外”是遵循时间顺序的,来自接受者对叙述语境预测的失败,它会出现在叙事的任何位置,并伴随着短暂的情绪:震惊,恐惧,疑惑。与悬念相比,“意外”往往是由隐藏关键信息而导致的,比如《伊卡狛格》中,国王远征沼泽乡遭遇大雾,弗拉蓬爵士惊慌之下,误杀比米希少校;伯特和黛西远赴北方却意外发现怪物真相。一般来说,意外可以分为两种情况:其一,采用有限视角,删除重要事件的关键信息,使读者在突发事情发生时猝不及防,引发意外之感,这可称为“突发型意外”;其二,“制造意外效果,目的是促使阐释者做出推测,预测他对文本后续发展的期待,然后使期待落空:一般而言,任何不可预见的事件都可能产生意外效果”,也就是事情发展或事情真相与接受者预测相反,这可称为“反转型意外”。

  儿童小说一般都要出现突发型意外,主人公原本生活在平静的世界里,但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奇遇,精彩的故事就开始了。比如刘易斯·卡洛尔的儿童小说《爱丽丝漫游奇境》中,小女孩爱丽丝为了追逐一只揣着怀表、会说话的兔子而不慎掉入了兔子洞,于是进入一个神奇的地下世界;C.S.刘易斯的《狮子、女巫和魔衣橱》中露茜钻进大衣橱,却来到了冰雪覆盖的纳尼亚世界;弗兰克·鲍姆的《绿野仙踪》里,龙卷风将桃乐丝藏身的小木屋吹到了奥兹国,并压死了一个邪恶的女巫;罗尔德·达尔的《好心眼儿巨人》的开头处,索菲半夜看见鬼气森森的街上有个瘦黑的巨人,面目狰狞,眼冒凶光,举止怪异;伊妮德·布莱顿的儿童小说《魔法树》中,乔、贝茜、弗兰妮三个孩子搬到了乡下,爬上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,就遇到了各种神奇生物;洛伊丝·劳里的《记忆传授人》中,社区出生的双胞胎要“解放”一位,乔纳斯惊骇地发现,所谓“解放”不过就是杀害,而刽子手竟是他慈爱的父亲。

  这些意外之感,和营造出的“好奇”之感一样,也是源于作者读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等。因而,作者叙事时,往往要借助有限视角。如果是以全知全能视角,按线性时间描述,则应该双线叙事,一边交代会说话的兔子、衣橱里的世界、奥兹国的女巫、正在送美梦的巨人、魔法树里的生灵、“解放的真相”,一边让孩子们与之发生交集,那造成的将是悬念(他们如何相遇,相遇了会发生什么),而非意外。在带有恐怖色彩的儿童小说中尤其如此,为了营造意外(恐怖)之感,叙事往往采用固定式人物有限视角,除了为读者提供有限的信息之外,还会不断抛出意外,并层层渲染,加剧恐怖气息,让读者深感不安。比如在《考洛琳》中,考洛琳再入神秘公寓,“另一个妈妈”口口声声说爱她,要一起绣花、画画、吃饭、讲故事,可看她不配合,忽然间态度大变,打开墙上的镜子,将她推进去,紧紧关上门,留她在黑暗中。在《魔戒》中,四个哈比人随着阿拉贡从跃马旅店逃出,躲开黑骑士追击,在风云顶休息,在月光下说起精灵国的往事,气氛颇为安恬,忽然两三条鬼影杀到,给弗罗多致命一击。可见,惊奇感往往来自情节中突如其来、令人震惊的意外。当然,这种意外往往还夹杂着良性意外,即化险为夷、绝处逢生。两种突变交叉为用,使情节、情绪都跌宕起伏,逐渐将故事推向高潮,才能越发引人入胜。

  所谓反转型意外,是在故事之初就设置干扰信息,有意让读者对事态发展产生预测,在故事中后部揭示真相,让读者的预测陡然落空,造成强有力的反转;同时又在暗处设下伏笔(真实信息),证明反转的合理性。比如在《伊卡狛格》中,伊卡狛格一直被传为怪物,令人生畏,斯皮沃伯爵等人更是用它制造恐怖统治,并且中饱私囊。然而等伯特与黛西冒险北上,发现它们并不凶狠,不吃人,只吃蘑菇,其善恶完全取决于“诞养”时所处的环境是祥和还是恶劣。这种手法在格雷马斯看来,就属于“行动位混合”引发的意外之感。格雷马斯曾在叙事作品中总结出6 个互相对应的行动位,即主体/客体、发送者/接受者、对手/助者,并建立了一个模型(图1):

  如此一来,故事便简化为这样的结构:起初,“主体”失去“客体”,需要“追寻”;而后,“发送者”发出指令,要求“主体”去找回“客体”;最后,“主体”会在“助者”帮助之下,打败“对手”,找回“客体”,并迎来故事的结局。而一旦行动位混合,比如“助者”和“对手”位置互换(上例中的怪物伊卡狛格便从表面的“对手”变成“助者”),就使叙事充满不确定性,最后营造出让人吃惊的反转效果。J.K.罗琳在儿童小说《哈利·波特与魔法石》中也设置了许多假线索,刻意将斯内普教授塑造为“对手”(见表2):

  经过这么多铺垫,当哈利·波特下到密室,突破棋盘阵与烈焰阵,看到里面的人竟不是斯内普,而是奇洛,自然大感惊讶。因为在之前的描写中,奇洛是个面色苍白、懦弱紧张、说话结巴的老实人,可真相却是伏地魔附身于他身上。其实,J.K.罗琳在前文中已埋下许多伏笔:其一,斯内普刚出场时,是越过奇洛教授的围巾直视哈利的眼睛,才让哈利的伤疤一阵灼痛;其二,哈利梦见自己顶着奇洛教授的大围巾,那围巾对他絮絮叨叨,预示着奇洛大围巾下藏着伏地魔;其三,奇洛教授的围巾散发着一股大蒜味,其实是用于掩盖伏地魔的臭味;其四,赫敏发现斯内普在念咒语,去阻止时,路上撞倒了奇洛教授。这些伏笔散落在小说中并不起眼,但当读者知道故事的“对手”是奇洛教授,而“助者”是斯内普时,再回溯之前的情节,就觉得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。J.K.罗琳在另外几部书中也使用了这一技巧,比如《哈利·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》中小天狼星布莱克被传为伏地魔最得力的助手,结果他却是哈利的教父,处处保护着哈利。这样的反转型意外使儿童小说阅读充满了趣味性。

  当然,虚假线索不能孤立设计。假如在小说中,塑造一个阴森森、凶巴巴的邻居,最后证明是个好人。这固然能出人意料,但如果邻居与故事核心情节毫无关系,只是为吓人而设置,就过于刻意,也无法服务于主情节,应当删除。所以,对于虚假线索是否有效,需要进行检测:如果删除该虚假线索,主情节是否需要调整。如果答案是否定的,说明虚假线索属于节外生枝的刻意安排,没有融入主情节中,需要对此进行修改。

  儿童小说大多属于情节推动式叙事作品,往往对叙述技巧有更高的要求。只有通过信息差异,让读者对作品中将要发生何事、人物的命运将如何发展不断心怀期待,并不断得到满足,才能有持续阅读的动力,并得到艺术享受;假如期待不再,艺术享受也就此终结。因此,作者在情节叙事之初,就要利用信息差异创造出内在张力,并且在叙事过程中一直保持,或者不断制造新的叙述张力,最后在结局中达到张力的释放。其中,“悬念”遵循时间顺序,读者基于叙述语境,对“未来将发生的事情”进行预判,并产生期待;“好奇”是基于对“已发生的事情”进行判断,作者仅透露某些信息,而有意隐瞒部分关键信息,从而激发了读者的兴趣;“意外”则是因为事情陡然发生出乎读者意料,或是通过假线索让读者预判失败。

  当然,“故事无关外部事件,而是关乎内心。……我们不是为了看事情一件件发生而读小说,我们是想透过主人公的视角去体验这些事件,跟着他一起纠结下一步该怎么办”。所有的情节设计,最终都要围绕着主人公的内心斗争展开,然后再设置适当的悬念、好奇或意外,形成有效的叙述张力。这些叙述技巧层面的情节编排技巧,既适合小说,也适合电影、话剧,所以具有极强的跨媒介性,是学习叙事文本写作时不可缺少的技能。

  原标题:《《写作》新刊︱柳伟平、琚亦静:儿童小说情节编排中的信息差异与叙述张力——以J.K.罗琳的《伊卡狛格》为中心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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