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当再读鲁迅诗

　　鲁迅是我一生景仰的伟大作家和思想家，学生时代读他的小说、杂文，工作之后爱读鲁迅全集和鲁迅日记，退休了迷恋他的诗。

　　记得有位学者说过，“鲁迅左手写小说，右手写诗。”也有研究鲁迅的专家指出，鲁迅写旧体诗，多为戏作，偶有吟哦，而气象不俗。我记得大学毕业时，抄录鲁迅的诗作为座右铭。“寄意寒星荃不察，我以我血荐轩辕”的名句，经常朗诵，激励自己将其作为毕业践行的格言。

　　我喜欢鲁迅的诗，主要因为在鲁迅的诗中，既有沉郁的豪气，又有忧愤里的哲思。可谓以诗证史，以史证诗。有研究鲁迅专家称，鲁迅的诗既有唐宋遗风，又有六朝笔意。我十分认同。然而鲁迅的诗很难读懂，毕竟鲁迅离开我久远了，每个时代的解读都有特定的历史背景，每代人的思考不同，也提供了多元的视角。如果认真考释，探究原委，作一番注解，自觉内功不足，难以胜任。诗无达估，每个人对诗都有不同的心解。我只能潜心在鲁迅诗的世界里，走在喜欢的路上。

　　机缘巧遇，在鲁迅先生逝世80周年前夕（2016年10月16日），我曾读到郜元宝《鲁迅的旧诗》一文，虽然只选了四首解读，但对鲁迅先生旧诗的深沉、古朴、凝练、隐晦的情愫，典故的由来，历史的背景等等，解读得十分贴切，堪称注解鲁迅旧诗的范作。

　　“文章合为时而著，歌诗合为事而作”。鲁迅这首诗，是为人民鼓与呼的力作。写于1934年5月。此时正值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对红色革命根据地的第五次“围剿”，已有7个月。蒋介石是在1933年10月结集百万军队进攻革命根据地，对根据地人民残暴烧杀。同时，反动派又向日寇入侵屈服，于1933年5月30日跟日寇签订《塘沽协定》，丧权辱国，断送了大片祖国河山，令老百姓怨声载道。中共中央在1934年4月10日发表《为日本帝国主义占领华北并吞中国告全国民众书》，号召建立反帝统一战线，主张坚决反对国民党的卖国投降政策，号召全国民众起来为保卫中国领土与独立进行民族革命战争。鲁迅的诗就是写于上述的历史背景。

　　首句“万家墨面没蒿莱”，就是革命根据地人民和沦陷区人民遭遇了反动派和日寇野蛮烧杀，无数居屋化为废墟，家破人亡，逃命荒野，忍饥挨饿，悲痛已极，愁苦不堪等残像的写照。“敢有歌吟动地哀”，是指由于反动派加强法西斯统治，沦陷区禁止一切进步书籍出版，压制言论自由，迫使人民不敢歌吟。但是压之以久，怨之更深。虽然一时不敢歌吟，变得无声了，但要是歌吟起来，却可震撼大地。鲁迅跟人民的心相连，深谙人民力量的强大。表明熟知人民心声，感到了人民“动地哀”的力量，所以能够从无声中敏锐地预感到人民惊雷般的呐喊吼声，确知人民革命力量的伟大。次句“心事浩茫连广宇，于无声处听驚雷”，则是首句必然逻辑的延展。足见鲁迅想得很远，有如浩大苍茫的广阔宇宙。对广大地区受反动派压迫的心事，鲁迅藏于胸、念于心，不言自明。

　　再次读罢此诗，不禁让我更加景仰鲁迅。记得1961年10月7日，******席把这首诗写给日本访华的朋友们。他说：“这一首诗，是鲁迅在中国黎明前最黑暗的年代里写的。”这对处于帝国主义压迫下的第三世界各国人民具有莫大的鼓舞力量。我曾任职中联部，研究和工作对象是拉丁美洲各国政党和人民。深感读懂鲁迅的诗，既能走近鲁迅，又能助益深入理解拉美的历史和人民的觉醒。

　　“墨面”：引化于《孟子·腾文公》和《淮南子·览冥训》中“歠粥面深墨”。指有丧事的人吃不下饭，悲痛得又瘦又黑。“美人拏首（蓬头）墨面而不容（不打扮）”。“敢有歌吟动地哀”的“敢”，为岂敢的省文。“浩茫”：指想得广远。“广宇”：广大的区域。“无声”引自《庄子·天地》“觉乎无声”。由于心事跟广大的区域相联系，所以能够从无声中觉到人民革命的吼声。

　　习近平总书记曾在2014年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，“鲁迅先生说，要改造国人的精神世界，首推文艺，举精神之旗、立精神支柱、建精神家园，都离不开文艺”。鲁迅离世83年，漫长岁月中，鲁迅仍然无处不在，影响着一代人的思想。鲁迅究竟与我们有多远，鲁迅究竟离我们有多近？如果寻求答案，最好的方法是再出发，继续阅读鲁迅，努力践行鲁迅的文化方向。